皖滇黔歸來話江西

2016年至2018年我省5A級景區接待游客人數

各地5A級景區數量（2019年數據） 制圖：省政協調研組

春天如期而至，疫情不掩芳華。隨著疫情形勢向好，我省正在推動旅游市場復蘇，當前全省所有5A級旅游景區已恢復開放。

4月12日，宜春明月山、鷹潭龍虎山、上饒三清山等景區因客流量達到上限，採取限流管控措施。一日之內，3家景區限流，5A級景區對游客的吸引力，可見一斑。

5A級景區是江西旅游的“金字招牌”。縱向比，我們成績巨大。目前我省擁有5A級景區12個，數量在全國排第七位。而橫向比，我們差距不小。2018年全國5A級景區年平均接待游客200余萬人，而我省5A級景區年平均接待游客隻有106萬人。

引 子

暮春時節，贛鄱大地生機盎然。

江西是旅游資源大省，發展旅游有優勢、有潛力。近年來，全省大力實施旅游強省戰略，旅游接待人數連上台階，旅游總收入大幅增長，旅游景區品牌創建實現突破，旅游改革走在全國前列。但放眼全國，旅游業可謂百舸爭流，慢進亦退，江西如何走出一條旅游產業高質量發展之路，是擺在全省人民面前的一道必答題，需要進行更深層次思考。為此，2019年，省政協將“我省5A級景區影響力提升”列為當年專題協商課題。

“剛開始接觸課題時，我們只是認為這個課題選得好、選得准，對它的意義還沒認識到位。”這是調研組不少人初時的感受。調研第一站來到安徽后，正在安徽開展掃黑除惡督導工作的省政協主要領導連夜召集調研組成員，與大家站著交談了一個多小時。正是這次談話，理清了小切口連著大問題的破題思路，即通過分析研究江西5A級景區發展現狀，重新審視江西旅游業發展在全省經濟高質量跨越式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這讓大家心裡豁然開朗。

2019年4月起，省政協組織調研組走進皖滇黔三省學習考察。調研歷時9個月、涉及4省20個5A級景區﹔36人先后參與調研，既有政協委員，也有職能部門負責人，還有專家學者﹔調研報告征求120人次意見、修改33稿、草稿摞起來有2尺多高，“不熟不揭鍋”。由此可見，此次調研之扎實、規格之高、報告之有力。

他山之石

不管是省外還是省內，調研組始終以普通游客身份參與，開展“體驗式、沉浸式”調研。每到一地，調研組都要與當地政府部門和景區負責人面對面座談交流，務求把每個景區的情況摸清摸透。

在安徽黃山，調研組和普通游客一樣夜逛屯溪老街，發現老街售賣土特產商鋪前擠滿了游人。調研組專家、南昌大學江西發展研究院院長黃細嘉感嘆：“我們景區就缺少這樣的夜市，晚上沒有地方去。”

“過去黃山學廬山，如今正好相反。”從黃山的發展，可一窺安徽旅游的歷程。安徽旅游資源，和江西差不多。通過多年的持續創新、穩扎穩打，如今安徽旅游業已超江西，特別是黃山、九華山的影響力，我省沒有一個5A級景區可及。

在貴州的調研，則讓大家吃驚。貴州旅游資源，相比江西而言稍遜。2015年以前，兩省旅游發展速度相當，江西還略領先。近幾年，在政府主導下，貴州旅游得到迅猛發展。從2016年開始，貴州反超江西。分析近年來兩省的旅游經濟指標，差距在拉大。貴州發展旅游有啥“法寶”？

旅游旺季對景區來說什麼都緊俏，但貴州逆向而行，堅持在旅游旺季對景區門票打折，且境內高速公路收費打折。貴州這一理念和做法，產生了明顯效果。2015年，貴州接待游客3.76億人次，比江西略少，但2016年以來，貴州借助高鐵改變旅游格局，旅游人次年均增長40%以上，2018年游客接待量接近10億人次，比我省多出近3億人次。

貴州把全省旅游產業發展大會作為帶動旅游發展的重要引擎，每年旅發大會開到哪裡，資金項目就集中投向哪裡。貴州青岩古鎮5A級景區的快速崛起，就得益於全省旅發大會在當地召開。在旅發大會的推動下，政策、資金、項目集中向青岩傾斜。

雲南旅游發展成績有目共睹，但也曾“跌過跟頭”。在雲南調研時，當地掀起的“旅游革命三部曲”，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首先是“整治亂象”，以零容忍的態度重拳整治旅游市場亂象﹔接著是“智慧旅游”，游客隻要下載“一部手機游雲南”APP，就可以做到全程無憂。在麗江，調研組下載APP體驗“一部手機游雲南”，感受網上買門票、網上提醒排隊人數。“目前，我們也在加快推進‘一部手機游江西’，希望日后游江西也能如此方便。”調研組成員、省文旅廳副廳長郎道先說。還有“無理由退貨”，雲南在16個州市、15個機場、重點旅游縣建立了游客購物退貨受理中心，30天內無理由退貨。目前退得最貴的是一名女士買的一件23萬元的玉石翡翠，臨上飛機覺得不滿意，在機場就退了。

江西旅游要實現高質量跨越式發展，可學可做的有很多。學什麼？大家總結了皖滇黔三省“從理念創新‘破題’，在‘善’和‘巧’中凸顯政府‘大作為’”“既提出‘概念’、更做實‘概念’，拉長產業鏈，促進旅游轉型升級”“深入挖掘傳統文化內涵，讓詩和遠方攜手前行”“分類施策，精准營銷，‘三個結合’助推5A級景區品質功能全面提升”等四方面經驗。

審視自己

如果說省外調研主要是比照學習，那麼在省內調研主要是發現不足，思考對策。因此，有些座談會開起來讓人感覺“火辣辣”。

“江灣景區不從經營管理找原因，不找市場擴大投資，而是寄希望‘門票漲價’。”記者跟隨調研組在上饒調研，在座談會上，當地政府相關負責人如是說。

其實，這種“守攤子、過日子”現象不僅是婺源江灣有，我省不少景區也存在。長期形成的“小富即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觀念根深蒂固，我省一些景區認為自己“發展不錯”，“不想闖、不敢闖、不願闖”。

游客到廬山會發現，山上熱熱鬧鬧，下山后卻冷冷清清。在廬山調研時，廬山管理局黨委副書記曹光明坦言，廬山存在山上山下發展不一致，山下欠賬較多，如今也在大力推動山上山下融合發展。這也是我省大多數山岳型景區的通病：山上與山下融合度低，普遍存在“重山上、輕山下”現象。查閱廬山、三清山等景區山上與山下的旅游收入比，均大約為7：3。反觀黃山，早在十多年前就開始了“旅游下山、二次創業”，走出了一條山上山下齊頭並進的黃山旅游之路。

清理漂流河道、檢查漂流設備……4月21日，大覺山景區正在做開放前的准備。大覺山漂流全國聞名，每年游客絡繹不絕，但專家也指出“大覺山文化元素比較缺失”。不僅是大覺山，全省各地依托山水發展旅游，“重山水、輕文化”現象比較普遍。龍虎山是道教文化發祥地，但到龍虎山旅游體會不到“道都”的感覺。省政協委員戴春英在體驗暗訪龍虎山的“委員作業”裡提到：“龍虎山道文化底蘊深厚，但圍繞道文化開發的旅游產品和業態主題不夠突出，道教養生基地辨識度和認知度不高，相比湖北武當山、四川青城山等地，龍虎山道文化內涵挖掘不夠。”此外，瑞金作為共和國搖籃，紅色文化引領不足、內涵挖掘不夠﹔明月山與月亮相關的東西少，“月亮節”對月亮感受不深。

在景德鎮城區，一大片茂林修竹隔絕了城市主干道的喧囂，出了古窯景區，周邊一片交通的嘈雜，鮮見和旅游相關的配套商業。我省5A級景區與城市融合度低，景區難以助推城市發展，城市又難以支撐景區提升，城市和景區相互促進關聯度不高。即使位於城區的南昌滕王閣，與城市關聯度也不高，從而導致業態不豐，夜經濟發展不足。黃細嘉說：“江西還是傳統的景區發展模式，廬山就是廬山，與九江沒有關系﹔篁嶺就是篁嶺，跟婺源沒有關系﹔大覺山是一個不錯的景區，但容量有限，沒有可依托的城市。”

調研中，不少5A級景區負責人表示，我省5A級景區之間聯動性不強，單打獨斗現象嚴重。大家認為，我省旅游布局不合理，沒有真正形成全省一盤棋格局。長期以來，由於側重強調贛東北對接長三角旅游區、贛南對接珠三角旅游區、贛東對接海西旅游區、贛西對接長株潭旅游區，導致江西旅游產業版圖被割裂成鄰近省際旅游區的飛地，遲滯了自身旅游產業鏈的發育和縱向整合，難以形成有影響力的旅游目的地。

當前，我省5A級景區主要以資源型、觀光型產品為主，觀光產品多、休閑娛樂產品少，食宿行游購娛開發不足、業態不豐富。土產變特產、特產變名產推動力度不夠，旅游商品特色不鮮明，包裝不精美，游客到江西甚至發出“不知買點啥”的感嘆，更難有“非買不可”的沖動。因此，省僑聯主席張知明建議：“江西好吃的東西很多，但我們宣傳不夠。比如，我曾經接待過日本客人，對我們的水餃、蒸餃、煎餃非常喜歡。建議省裡搞旅游食品節，各種食品都拿出來展示。”

觀己觀什麼？主要是發現問題與不足，調研組認為存在“制約我省旅游業發展的因素很多，但最根本的一條仍是思想保守、觀念落后，創新意識不強，‘守攤子、過日子’的現象比較嚴重”“產業鏈短、供給側結構不合理”等六個方面問題。

對策建議

“江西5A級景區數量增長速度很快，但基本停留在觀光上，在如何發揮景區綜合效益上做得不夠。江西現在是數量到質量提升問題，要加大景區的吸引力和體驗性，想辦法留住游客，做城市旅游文章。”文旅部黨組成員王曉峰接受訪談時給出建議。

短板所在就是潛力所在。調研組提出了“洗腦順‘變’，堅決打破‘旅游富民不富財政’魔咒”“高起點規劃、高標准打造串聯廬山、三清山、龍虎山等景區的精品旅游線路，構建在國內外有重要影響的‘贛東北國際自然和文化旅游示范區’”等五個方面建議。

補不足，首先要“變”思想。不管是政府層面，還是景區層面，都要解放思想、創新理念，用“變”的眼光謀發展、用“變”的思維求突破。要立足江西，放眼全球，凸顯國際眼光、中國氣派、江西特色、地方味道，使旅游真正成為既富民又富財政的“聚寶盆”。

春上三清山，雲海翻騰，風光秀美，婺源花開成海，鄉村風情濃郁。雖然受到疫情影響，但慕名而來的自駕游客不少。雲南有“昆大麗”，安徽有“皖南國際文化旅游示范區”，江西目前在全國叫得響的是“清婺景”。三地各有特長、各具特色，具有很好的季節互補性，需要整合資源。在美好願景的牽引下，“清婺景”建立了區域間聯盟合作機制，成立了旅游聯盟機構，也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在運作上還欠缺一些火候。因此，專家建議，我省應重點打造1條在國內外有重要影響力、吸引力的精品旅游線路。高起點規劃、高標准打造串聯廬山、三清山、龍虎山等景區的精品旅游線路，構建在國內外有重要影響的“贛東北國際自然和文化旅游示范區”。同時，抓住建設“大南昌都市圈”的機遇，下大力氣把南昌打造成國內重要旅游目的地，使南昌成為國內重要旅游目的地和連接“贛東北國際自然和文化旅游示范區”的重要節點。

當下旅游業的競爭是全方位競爭，靠單一景區、單一市縣都難成氣候。這是各大景區的呼聲。三清山、明月山、井岡山等景區相關負責人均表示，我省應加強頂層設計和頂層推動，突出政府導向作用，凝聚發展合力，促進提升我省5A級景區整體競爭力﹔應建立5A級景區旅游發展聯盟，打破各自為戰的格局，促進景區資源共享、客源共享，實現抱團發展。

從英雄城南昌，穿越巍峨的井岡山，到達贛州，昌贛高鐵沿途紅色文化旅游資源令人羨慕。受制交通，贛州旅游一直不溫不火，昌贛高鐵為贛州旅游帶來重大機遇。交通的通達性，是制約旅游發展的一個因素。貴州很多客源以前是江西的，后來京廣、貴廣高鐵通車后，從廣東到江西來的客源少了很多。這其中，交通為貴州旅游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王曉峰說：“從戰略角度講，交通是核心問題，大交通小交通都要重視，要形成體系，旅游發展才有潛力。”因此，專家建議，著眼高質量跨越式發展，在5A級景區所在城市謀劃布局輕軌、高鐵、機場等重大項目，將5A級景區內部主通道納入全省重大交通規劃項目，打通交通末梢“最后一公裡”梗阻，暢通旅游交通網絡。

贛江兩岸燈火通明流光溢彩，游客乘觀光游輪夜游贛江，可以欣賞到一江兩岸的迷人夜色。近年來，南昌整合資源發力夜游項目，受到游客熱捧。發展夜間旅游項目，對我省來說是一個亟待開發的藍海。5A級景區應豐富旅游業態，積極開發夜游項目，推進景區與城市融合發展，打造“不夜城”，發展夜經濟。可參照天津、上海、北京等地的做法，盡快制定出台支持夜間經濟發展的舉措，積極開發夜游項目。

4月的廬山，綠意從山腳一直盤桓而上，一座雅致的文物別墅裡，石刻作品錯落有致地散布其中。“山語——廬山歷代石刻陳列展”將廬山的石刻，放進一座別墅建筑，“一處石刻就是一個故事”，自開放陳列以來，接待觀眾100余萬人次。廬山將宗教、詩詞、石刻、地質四個博物館進駐文物別墅，讓廬山旅游更有“文化味”。我省5A級景區中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古窯景區的陶瓷文化、井岡山和瑞金景區的紅色文化、龍虎山的道教文化，都非常典型，且各具特色。各景區要通過開展各種文化活動，進一步挖掘和提升景區文化內涵，彰顯獨特人文魅力，真正讓文化“活”起來、讓旅游“火”起來。

採訪中，記者了解到，全省各地在統籌抓好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中，把5A級旅游景區影響力的提升，拉動旅游業的恢復，作為主要工作抓實抓細。人心思進，力量迸發，江西旅游一定會“明年春色倍還人”。（記者 楊惠珍 龔艷平）

專家觀點

重點解決3個問題：一是城市支撐不足的問題。現在我省5A級景區最大的問題是依托的城市不強，功能不全，吸引力不足。二是業態不豐富的問題。5A級景區吃住行游購娛都應該有，但現在很多5A級景區不能住，還不如鄉村旅游。三是旅游企業不強的問題。旅游重在經營，有企業來投資、來經營，旅游才能搞起來。企業活了，市場就活了。我們現在搞的一些活動都是政府在牽頭，企業的作用發揮得很不夠。

——南昌大學江西發展研究院院長 黃細嘉

江西5A級景區建設存在體制機制落后、有江西特殊性的問題，還存在景區圍牆內山明水秀，圍牆外老少邊窮的問題，這幾個問題都要引起我們的重視。同時建議對下一步應重點創建的新5A級景區提出名單。

——江西財經大學江西旅游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曹國新

景區聲音

加大對5A級景區基礎設施的投入與提升，改善交通通達性，將5A級景區主通道納入全省重大交通規劃項目，加大交通設施投資力度，營造“快旅慢游”氛圍。堅持大旅游、大市場、大產業的發展方向，既要注意利用各景區自身的資源優勢，又要全面認識旅游資源整體特色。加強景區間聯動，對重點旅游資源進行有效整合，實現省內5A級景區的“串聯”和周邊省份景區的“並聯”。

——三清山管委會主任 吳華

由省級層面主導，統籌組合各旅游景點，形成綜合性旅游產品，全省推出2至3條旅游精品線路，統一對外推介宣傳。加快觀光游向休閑度假游深度體驗游的轉變，由省裡出台相關政策進行理論指導，完善指標體系、業態功能設計，並給予資金扶持。

——明月山管委會黨工委委員 彭煥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