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裡的詩和遠方(古悅新喜)

暑期到來,人們紛紛走出家門,擁抱“詩和遠方”。旅行,是畫家的寫生方式,也是美術創作的重要題材。從古代的“行旅圖”“紀游圖”等,到當代表現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的多元創作,畫家們將新鮮見聞、審美觀念與人文思考融入筆端,使一幅幅作品既為時代留下生動視覺圖像,也拓展了美術創作的形式與內涵。今天,本版約請兩位專家學者,品讀古今有關旅行的美術佳作,感悟蘊藏其中的文化魅力。
——編 者
描繪文旅融合新氣象
楊東諭
當下,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步伐加快,一批美術工作者敏銳關注到文旅融合高質量發展的新氣象,以飽滿的創作熱情、深刻的生活觀察和豐富的藝術語言,創作了不少美術佳作。
在許多地方,參觀博物館、美術館、紀念館等已成為大眾出游的必選項目,美術工作者用畫筆記錄下公共文化空間的時代新貌。其中,圍繞紅色文旅展開的美術創作,折射出紅色資源“活”起來的生動實踐。比如,李前油畫《中共一大紀念館開館》,以寫實的藝術語言展現中共一大紀念館建成開放的盛況,傳承紅色文化基因。還有不少美術工作者走進紅色聖地,聆聽革命故事,重溫崢嶸歲月,以採風寫生的方式記錄紅色研學、紅色演藝等新業態。像胡建成油畫《遵義會議精神代代相傳》,以粗獷概括的筆觸表現了一群年輕人集體參觀遵義會議紀念館的場景。源自日常生活又富有精神感召力的畫面,引發觀眾情感共鳴。
博物館IP的打造、博物館功能的細分、博物館集群的構建等新實踐,既為文旅融合開辟新空間,也為美術創作帶來新靈感。韋萍《上海博物館東館歡迎您》以版畫形式表現了新建成的上海博物館東館一角。創作者通過廣場上的游人、飛翔的風箏、悠閑的小鳥等意象,凸顯該館的公共教育和休閑功能。背景中的《蘭亭序》書法作品則強化了該館的文化藝術屬性。對“博物館+”模式的探索,也在美術作品中得到藝術化呈現。劉暢中國畫《博物館之城》構思巧妙,通過人物、文物、場館相疊加的組合式場景,展現了古都西安持續升溫的旅游熱。還有一些畫作聚焦數字技術在博物館、美術館中的應用,以生動的圖像敘事彰顯文旅融合中的科技亮點,反映了藝術創造正向著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敞開。
近年來,許多城市積極開發夜游項目,以文旅融合點亮夜間經濟。朱沙油畫《夜游錦江》表現的正是四川成都的夜間水上游船項目。創作者以俯瞰的視角、濃重的色調描繪了夜幕降臨時幾艘游船在錦江上徐徐前行的畫面,岸邊星星點點的燈光為作品增添暖意。畫中,傳統游江文化與現代城市景觀的呼應,彰顯歷史與現代、文化與旅游的融合之美。通過組織藝術節、文化體驗活動等方式聚合地方文旅資源,也是吸引各地游客、帶動經濟發展的重要手段。譬如,江西撫州連續多年舉辦湯顯祖戲劇節,許多當地美術工作者據此創作同題作品。像曾群浪、葉小軍、鄧陸軍、何樹敏合作的油畫《湯顯祖戲劇節》,集中呈現了東西方具有代表性的戲劇人物形象,畫中涌動著戲劇文化交流互鑒的活力。
鄉村積澱著深厚的鄉土文化與民俗傳統,大量非遺資源不僅構建起中華民族的精神紐帶,更賦能鄉村文旅融合發展,助力鄉村全面振興。許多美術工作者走進田間地頭,從火熱生活中提煉主題、萃取題材。王瀟中國畫《梨園喜入村》以戲曲下鄉為主題,通過對人物情態的生動刻畫,折射出群眾高漲的文化熱情。魏佔明、梁晉合作的油畫《社火系列之二》則表現了人們觀看農村社火表演的場景。這些畫作既喚起大眾的文化記憶,也凸顯非遺資源在提升旅游附加值方面的重要作用。
擁抱自然,在休閑中體悟生態文化,也是文旅深度融合發展的重要面向。像露營、野餐等新消費熱點,正在促生文旅新風口。金巨劍水彩畫《湖光》、高凱中國畫《春天的約會》等作品,均表現了人們在戶外野餐的閑適場景,色彩清新,充滿生活氣息,展開了生態文旅新畫卷。周仲銘版畫《在希望的田野上》則取材於農業觀光項目。作品以觀景棧橋和賞花的人群作為主體,金黃色的油菜花田延伸至天邊,描繪出一派生機盎然之景。
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文旅深度融合拓展了新時代美術創作的題材內容,美術作品也記錄著文旅深度融合進程。藝耕不輟、履踐致遠,美術工作者正接續描繪文旅融合新氣象。
(作者為北京語言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
於古畫中旅行 覽山河之勝景
許 彤
明代董其昌在《畫旨》中寫道:“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古往今來,“行萬裡路”既是人們認識世界、修煉內心的重要方式,也為畫家提供了豐富的創作靈感。在中國古代繪畫中,有許多描繪真實景致的紀游山水之作。這些畫作不僅為今人了解古代社會生活提供寶貴圖像資料,更反映了中國畫特別是山水畫,在題材內容、表現手法、審美意涵等方面的演變。
“紙壽千年,絹保八百”。我國許多早期繪畫難以流傳至今,但據文獻可知,早在六朝時期已有表現行旅見聞或場景的繪畫。比如,南朝宋宗炳好山水、愛遠游,曾“西陟荊巫,南登衡岳”,“凡所游履,皆圖之於室”,並由此提出於畫中“澄懷觀道,臥以游之”的美學理念。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則是現存較早描繪古人游山玩水之樂的畫作。畫中山清水秀、風和日麗,人們在山水間或騎馬、或步行、或泛舟,其恬淡閑適之境令人神往。
北宋時期,山水畫創作整體處在由地域山川向理想山水轉型的階段,李成、范寬等人筆下的山水成為理想山水的典型樣貌,其主題往往和行旅有關,像李成《讀碑窠石圖》、范寬《溪山行旅圖》等。這類繪畫中,常出現在山路上騎驢、駕馬或挑擔步行的人物形象,有時還有馱著貨物的成隊騾馬或牛車跟在其后﹔山間則有供人休憩的茶館、茅屋、亭台水榭等建筑形象配套出現。不過,這些形象大多是大山大水間的點景。仔細體味,宋人筆下的行旅與今天的“旅游”不盡相同,畫中人物出行的主要目的往往並非游山玩水,或許只是因為生活需要而踏上遠行之路。
用畫筆記錄旅行見聞,不僅是當代畫家的樂事,也為部分古代畫家所熱衷。譬如,作為“元四家”之一的王蒙就喜繪山川勝景,特別是對觀察和表現家鄉浙江的山水充滿熱情,他的《太白山圖》描繪的就是寧波太白山。全卷的展開順序同行旅順序一致,畫家細致表現了從山中前往天童寺的沿途景致。明初畫家王履基於自身的訪游經歷繪制了《華山圖》冊。三天的攀爬,歷經險絕,讓王履對華山,對天地自然,對山水傳統和筆墨有了顛覆性的新認識。整套冊頁以水墨表現為主,略施赭石、花青。山體多使用小斧劈皴,體現了山石之堅硬,樹木用筆雖簡但顯示出挺秀之姿。這套冊頁著重表現了華山之險峻,並為后世“紀游圖”的創作提供了新啟示。
明代中期以來,關於旅行的書籍、詩文、繪畫數量不斷增加且各具特色。其中,吳門畫派尤愛描繪蘇州及其附近地區的勝景。例如,沈周《千人石夜游圖》、錢穀《虎丘前山圖》等作品表現了虎丘風光﹔文伯仁《泛太湖圖》、張宏《棲霞山圖》等作品亦為畫家遍覽美景后所繪。“紀游圖”在吳門畫派畫家筆下達到了一個高峰,這與畫家的個人旅行經歷以及當時的社會風尚密不可分。
清代,地方畫派更加活躍,各地畫家以本地勝景為題材的創作層出不窮。像今天的旅游熱門目的地黃山,在清代繪畫中多有表現。“新安畫派”不少畫家喜愛描繪黃山,他們的作品多是畫家在親身游歷的基礎上發揮藝術創造力完成的佳作。除了安徽地區外,江蘇南京的畫家也常“詠景紀游”。“金陵八家”中,龔賢《清涼環翠圖》、高岑《石城紀勝圖》等,都描繪了南京本地勝景。“京江畫派”的潘思牧、張崟、顧鶴慶等,則擅長表現家鄉江蘇鎮江的別樣景致,如張崟《京口三山圖》便描繪了鎮江的金山、焦山和北固山,畫中墨色重疊積染,山體、樹木呈現蒼渾豐郁之勢,對於研究“京口三山”的地理地貌具有重要價值。
在中國的詩歌與繪畫裡,或者說在中國人的生活與精神世界裡,山與水向來難分難舍。除了名山險川,旅行沿途所見大江大河也是古代畫家的重要表現對象。比如,繪畫史上有專門描繪長江的“長江圖”,其大致可分成兩類:一類著重強調長江的宏偉氣勢﹔另一類則具有輿圖特征,細致呈現長江沿線重要景觀,且在旁邊以小字標注具體地點,如傳為五代南唐畫家巨然所繪《長江萬裡圖》等。
透過一幅幅畫作不難體會,從古至今,人們飽覽大好河山的熱情從未消退。以勝景紀游為主題的繪畫雖不是山水畫創作的主流,卻以獨特視角展現了古人與自然、與內心的對話。跟隨古人的畫筆,今人也得以開啟一場跨越時空之旅。
(作者為故宮博物院書畫部副研究館員)
《 人民日報 》( 2024年07月14日 第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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