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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生態寫作:與自然對坐 側耳傾聽

2025年11月12日08:16 | 來源:江西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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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8日,當雲霧彌漫上了金頂,游客沉醉於天地間的自然之美時,武功山腳下一場關於江西生態與散文創作的研討會,也以熱烈的討論揭開了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

林深時見鹿。江西作為散文創作大省,面對生態文學成為熱門的當下,創作者們保持著清醒的自覺,深入現場聆聽自然之聲,在江河與原野間,呈現了江西生態散文的共同特質——朴素中見深厚,平靜中蘊驚雷。

生態寫作是“天人合一”

“人在山中無論繁衍多少世代,終將是客人。我們在大地上借居而已。”“人把生活之地,交還給了草、樹、鳥和野獸。”散文家傅菲在作品中寫道。近年來,我省以傅菲為代表的散文家在創作中融入了對生態文學的多重思考。他們認為,隻有深入自然現場,才能獲得真實的自然感受,進而發現生態文學不是簡單的田園牧歌,生態文學的書寫,是對生命本質的探索。

本次由省作協、萍鄉市文聯主辦,江西文學院(滕王閣文學院)、省作協散文委員會、萍鄉市作協承辦的2025年江西生態與散文創作研討會,以傅菲散文集《深山欲雪》《雨中山果落》、安然《獨坐羊獅慕》、朝顏《古陂的舞者》《河流漫過日常》、洪忠佩和詹文格系列生態作品為例,對江西生態散文創作展開研討。國內知名散文家艾平、評論家汪樹東,省內評論家李洪華、蘇勇、劉偉林、林秀、吳泰鬆對這些作家的作品進行了研討。

什麼是生態文學?蘇勇認為,傅菲的寫作是新鮮的,耐人尋味的,文字間彌漫著天地之氣,而這股氣源自深厚的中國優秀文化傳統和中國智慧,這使得他的散文在氣象和境界上都極為開闊。傅菲思考的重點不是“我該如何自處”,而是“萬物與我,如何各得其所,共生共榮”。“傅菲的文字始終彌漫著鄉野之美,生命之慧。”蘇勇點評,與俗常的邏輯有所不同,在傅菲筆下,喪失了自然家園的現代人不再是一個智慧的、給予的存在,而是一個需要被撫慰、被滋養的對象。傅菲的散文以其長期的山中生活為基石,深入地探討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於傅菲而言,人與自然不是對立的兩極,而是相互依存的共同體,人與自然相處的理想狀態應是天人合一。

在散文家安然的眼中,凡是羊獅慕可以觀可以聞的事物,皆有生命和靈性。安然在《獨坐羊獅慕》中將人類置於與大自然的同等位置,面對美輪美奐、造化無常的羊獅慕,甚至將自己也作為大自然的一員,“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女兒,后來以為是朝聖者,再后來以為是愛人,現在,我想我是山中一個微粒子。”安然始終以平等之心來看羊獅慕的事物,為此,評論家吳泰鬆認為她的寫作是:“在快節奏的時代,以慢節奏的態度退回到屬於自然的生活,與大自然相親、相近,寫出時序之美、自然之美和生命之美。”“安然的生態書寫以及體現出來的山水隱逸思想,無疑是桃花源式生活理想在當代的回響。”

朝顏的《古陂的舞者》展現了生態散文的另一種可能,即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納入生態書寫。她以謝氏蓆獅舞為切入點,記錄客家文化的傳承與困境:“黑夜蒼茫如幕,黑夜是被香火和舞者點亮的。”林秀評論朝顏的寫作“是在物性、神性、散文性三個維度上進行生態散文的創作實踐”。李洪華評價詹文格的寫作,“是面向生態書寫體系的物與物性、人與人性及生態關系中的體驗、感悟和哲思,他呈現了四種美學,把豐富的博物知識和人生感悟納入一個整體敘述框架,用典故、反思、感悟,以詩意的語言融入個體經驗和生命體悟”。“好的散文必須有作家的情感,要帶有作家的體溫,隻在乎實質,更多的時候讓人無以言說”,劉偉林評價洪忠佩的散文寫作是朝著山村行走,“他的散文以一種獨特的形式,輕易就讓這些種子從大地上蘇醒過來,讓人們看到了鄉村生活的另一面,既尖銳又柔軟,既傷感又溫暖”。

大家認為,一直以來,江西作家始終高揚生態文學理念,延續著與自然對話的文學傳統,一群散文作家創作了一大批關照人與自然關系的優秀作品,同時深度融入了社會、文化、哲學和生態治理的多重維度思考。

生態寫作要“置身現場”

省作協主席曾清生認為,目前江西散文創作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狀態,“但最好的狀態應該是永遠在路上。創作者要有深厚的思想積澱,要有嶄新的寫作方法。先行者要多寫,帶給更多人啟發……平時要建立一個場域,形成大家談”。

汪樹東感嘆,生態寫作是“在大自然之中感悟生命大道”。來自內蒙古的艾平則對江西有這麼龐大的生態散文作家群體感到驚喜。她欣賞江西女性散文家的才華,如安然的寫作,把女性對生命的領悟用細膩的文字准確地表達出來,“很多是神來之筆,很傳神和空靈。人和自然相處,被自然喚醒的這種生命狀態,是一種心性和氣韻,呈現了很豐滿的審美意境”。同時,艾平表示,生態散文很容易變成科普文或“自然志”,會帶有宣傳片或者廣告片的語言,生態散文的創作需要抓住人與自然的細微相處,寫作者要具備寫詩的基礎(境界與審美意境),寫小說、戲劇的基礎(把握寫作的結構與起轉承合等),才能寫出好的作品。

江西的生態散文創作群體緣何“出挑”?因為他們用“一種忘我的狀態進入生態現場,更像森林田野調查者”。

《深山欲雪》是傅菲新近出版的散文集,由花城出版社授權瓦克西康出版社希臘文版權。他在作品裡寫“每一種植物都有神的面孔”。他扎根於大茅山三年,行走於30多個荒村之間,將自己的生命完全沉浸於那片廣袤森林和無數溪流峽谷,記錄著大山深處的草木枯榮、虫鳥啼鳴,構建了一個錯落有致的生態文學世界,不僅賦予作品一種永恆的美感,也引導讀者對時間的本質進行反思,“顯示出對於自然法則的敬畏以及與生命的和解”。

同樣的,安然的寫作也是一個與自然對坐的過程。2014年底至2020年春,她遠離塵世喧囂,獨處羊獅慕腹地,觀察記錄大峽谷四季風光變化。這是一場長達六年的獨處,她用文字呈現了一個寫意與工筆交融的自然王國,“以羊獅慕為道場,視萬物為有靈,與天地共往來”。“生態散文寫作者,首要的角色是成為一名忠實的‘翻譯者’——翻譯山的沉默、水的哲學、萬物的史詩,傳遞那些被我們忽略的自然密語。”安然這樣形容自己的生態散文寫作。

朝顏用了五年時間完成散文集《古陂的舞者》,前后歷時近十年完成《河流漫過日常》文集。她認為,真正的生態散文創作,不能依賴於天馬行空的文學想象和獨坐書齋的閉門造車,它需要的是腳踏實地的田野調查,讓身體與天地相連,讓靈魂與季候同步,邁出腳步,走向廣袤大地,走向自然萬物,走向芸芸眾生,才是生態散文創作該有的態度和作為。

生態與人文,是贛鄱散文寫作的雙重奏鳴。詹文格與洪忠佩是來自基層的寫作者,他們從初期的無意識生態寫作,到近些年有意識地對自然展開觀察與思考,將自然生態與人文傳統融為一體,以“在場者”身份,用文字對話自然的本源。

生態寫作何為

安然感慨,生態寫作讓她一天比一天更熱愛天地萬物,一天更比一天找到活著的答案,“通過生態寫作,希望把自己歸還於天地萬物,與天地萬物融在一起”。洪忠佩則表示,對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關系最好的表達,莫過於遵循自然規律和從內心流淌出來的文字。

江西的綠水青山給了眾多作家寫作底氣。自古以來,這裡便是文人墨客的靈感之地。陶淵明的“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王安石的“一水護田將綠繞”等詩句,展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智慧。朱熹、陸九淵等理學家提出的“天地萬物一體”思想,更將生態保護上升到哲學高度。

近年來,江西通過“生態修復+產業發展”模式(如礦山復綠、候鳥經濟),將生態成果轉化為文學素材。本次在武功山腳下討論生態文學,更具有特殊的意義——武功山是我省戶外旅游的“頂流”,僅今年中秋國慶假期就接待游客近50萬人次,以經濟賬詮釋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生態文學是考察和表現自然與人的關系的文學,也是人類社會活動的文字呈現。對這一點,萍鄉作家漆宇勤有更深體會:武功山“高顏值、厚底蘊”,既有豐富的生態資源(這裡有15種國家一級保護動植物、50多種國家二級保護動植物),也有可貴的生態行為(如對高山草甸這一核心資源的利用與保護),在保護與共享的進程中,很多以徒步、穿越為主的旅游者,本身就是在觀察與融入自然。武功山像一個生態實踐樣本,做了大量保護生態、發掘生態亮色、宣傳生態、傳播生態意識的工作,如組織出版《驢游武功山》圖書,設計武功山一系列旅游線路,在線路的介紹中詳細標注一路上可能與哪些野生動植物相遇,並貼心提示觀察和保護,這其實也是人與自然的對話。

生態寫作,是人與自然的雙向奔赴,是另一種文學“返鄉”。萍鄉作家敖笑之認為,生態文學寫作,離不開特定的“場域”,作家要抓住地域的獨特生態特色和亮點來寫,要密切關注特定區域的生態文明成果,予以文學上的呈現和吶喊,“寫好生態作品,是時代賦予我們的歷史使命,也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和良知的作家應有的擔當”。

生態散文作為家國情懷與鄉土記憶的一種文化載體,要寫好並非一朝一夕的事。來自信豐的作家劉景明認為,首先要有地緣情結,將地理坐標轉化為飽含情感的文化地標,要從山水、物產、風俗中,透視人們的生活智慧、鄉土眷戀與文化堅守,追尋心靈與文化根系的深度連接,尋找精神的原鄉﹔同時,生態散文寫作要打破固化思維,要有新的表達、新的氣象,更要有創新性的審美體驗,讓作品成為不可復制的存在。

生態文學何為?“生態寫作是有使命的,寫作者要去關注自然與生態,關注生態與城市、場礦、產業的關系。要在縫隙中觀察並發揮使命。”作家彭文斌提出了生態文學的時代價值與創新表達,“我們在享受科技成果的同時,在城鎮化的進程中,還有很多路要趕。生態文學要在時代浪潮中不斷生長,成為守護綠水青山的溫柔力量。”李洪華則表示:“寫作需要信仰,否則會像一條沒有方向的河流。”

生態散文,讓自然說話。當山川河流在作家的筆下不再是模糊的背景板,而是擁有自主生命的主體﹔當人類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而是萬千生命中普通的一員……人與自然對坐,側耳傾聽,江西生態散文創作就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本報全媒體記者 鐘秋蘭)

(責編:毛思遠、鄒玢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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