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河水潺潺
发源于赣西九岭山的潦河,主河长约一百六十六千米,是鄱阳湖水系五大河流之一修河的最大支流。从空中俯瞰,清晰可见其分为几近等长的两支,即南、北潦河。其中,北潦河又分为南、北支。这三支水,自西南向东北斜贯,在安义县万埠镇合并后,经九江市永修县汇入修河、注入鄱阳湖。这种走向使得潦河灌区看上去像极一片鲜亮葱郁的桑叶。
暮春时节,春水渐涨。潦河灌区,无数粒稻种在农田翘首以盼,盼望着好水、饱水的到来。
“你好,乌石村已买好稻种,需注水整地……”
接到电话,省潦管局北潦管理站的当值管理员快速在电脑屏幕上一点,一张灌溉计划表弹了出来。他核对之后,旋即开启洋河干渠进水闸的闸门。
积蓄了一冬能量、挟带春灌使命的河水,一改往日的婉约身姿,化身为无数匹剽悍“骏马”。渠道是赛道,绿坡是辅道,“骏马”四蹄腾空、鬃毛飘扬,迅如闪电划过。层叠浪花卷起千堆雪,仿佛累累汗珠在阳光下不停碎裂。水汽沛然,乌石村房前屋后,桃花更显妍丽,梨花愈见清绝,黄澄澄的油菜花,分外饱满、动人。
我问管理员,担不担心“骏马”在渠道里“崴脚”?他憨憨一笑,笃定摇头。原来,聪明的建设者们在修建这条近二十公里长的干渠时,已将从起点到终点的落差设计为恰到好处的七八米。这个落差设计能让水又快又稳地流向沃野田畴。
一农妇坐在门前闲适梳着头发,她的丈夫半眯着眼盯着几只在闸边山茶树下刨食的鸡仔看。农妇说,现如今啊,种田真不累人。看看,从浸种到抛秧有专门的育秧公司实行一条龙服务。只要这管理站的水管够,啥年份都会是丰年。蓝天白云绿树青草与生态护坡设施相呼应,彼此调和晕染。顺着农妇的目光,我仿佛看见许多细柔又充满力量的淡黄色嫩稻芽从湿润的农田里生发。
“走,顺着渠道,去田里看看。”一行人喧腾地往下游走。途中,路过数只蹲守渠边的灰色水箱。管理员随机打开一只,让我们看里头的阀门,说它是灌溉神器,开拧之间,既能精准浇灌,又能节水节能。
未经节水与信息化改造前,潦河灌区内可是没有这些的。数十万亩农田灌溉全靠人力,“操碎心、磨破嘴、跑断腿”于管理局工作人员而言是常有的事。
斜卧于北潦河南支的北潦闸坝,其前身,是距今一千一百多年的蒲陂。
蒲陂,堰头低,堰尾高,是建在水流较缓的河流折弯处的斜交堰坝,过流能力强且对自然的干预最小,是“天人合一”理念在古代水利领域的生动实践。
蒲陂之后,明清年间,当地又相继修建乌石潭陂、香陂。三陂同时灌溉周边良田,惠泽百姓无数。
听闻年份久远的乌石潭陂旧基被保全在洋河闸坝的溢流坝中,一行人迫不及待折返,沿干渠往上游走。
洋河闸坝之上,潦河灌区文化广场,满堂红开得正艳。之下,是一条长长的溢流坝和一条蜿蜒曲折的水上石磨路。流水潺潺,石磨沉默。那种巨大的反差,瞬间勾连出岁月深处的巨大回响来。我仿佛听到了唐人的笑声、宋人的歌声,仿佛看见明朝的炊烟、清代的烟雨以及无数肩挑手提兴修水利的人们。
潦河灌区山长水阔走到2023年,粮食总产量五点六亿斤,将端牢饭碗的人民滋养得神采奕奕。
洋河闸坝的水上石磨路表面波澜不惊,底下暗潮涌动。我怂恿自己在石磨路上走了一遭,小心翼翼却也无所畏惧。重新回到坝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刚刚在生命的河流里,与天光云影一起,抵达了生活的点滴。
出洋河闸坝,去奉新路上,天开始下雨。桃花在水上漂流。樱花落了一地。有同仁推开车窗、隔着雨雾拍摄路和远方,并给路取名樱花大道。我在心里反驳,坚持这是条小道。因为,原野辽阔,水光微小;牛群虽多,草叶细小;枝虽繁茂,花瓣甚小;春日迟迟,种子个小……
而在青草盈盈的奉新县宋埠镇,一条当地人司空见惯、不愿多讲的无名小圳,在我眼里却俨然是气韵交叠的大江大河。不仅因为它养育了“贵五谷而贱金玉”的明代著名科学家宋应星,更在于它用自己的“小”关联了粮食、生态、文明等诸多宏大命题。
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灌溉之利为水利之最。灌溉是大地美丽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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