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京劇藝術基金會實施“京劇藝術傳承與發展工程”以來,我參加主編“老藝術家談戲說藝”訪談專題片,有幸和杜近芳先生有過近距離接觸。每每到杜先生家採訪錄制,聆聽她談戲說藝,都有很大的感觸與收獲。然而最令我感慨的,還是杜先生的生活狀態,用她自己的話說,“我是一天到晚鑽到戲裡”。
杜先生住在老式單元樓一套很小的居室裡,家居和陳設都是最簡單的,一台老款電視機主要為了看戲曲節目,飲食也以省時、營養為主,為此還創造出一套很有針對性的方法,並對此津津樂道。
杜先生對生活的要求很低,而對京劇藝術的熱情很高。用她的話說,“現在國家對我們京劇演員很好啊,我很滿足。我得騰出工夫來給學生教戲,還要多看些書、多看資料,因為我要研究新的京劇劇本”。談到自己感興趣的劇本題材,耄耋之年的杜先生總是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繪聲繪色,那憧憬、認真的神情讓我們感動至深。
杜近芳先生是新中國京劇舞台成就斐然、獨樹一幟的表演藝術家。她曾師從京劇大家王瑤卿先生,是梅蘭芳大師的親傳弟子,又極富藝術個性,形成了鮮明獨特的表演藝術風格。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杜近芳16歲,兩年后她就加入當年的中國京劇院,她的藝術生涯堪稱新中國京劇史的縮影。在上世紀50—60年代中期的京劇劇目創作演出高潮期,她主演了《白蛇傳》《謝瑤環》《野豬林》《桃花扇》《西廂記》等,都成為京劇舞台的經典保留劇目,久演不衰。另一方面,她還主動投身京劇現代戲的創作和表演中,演出了《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等京劇現代戲,為用京劇表現現代生活留下豐富的經驗和寶貴的藝術財富。
杜近芳先生年望九秩,但每次和我們聊起戲,聊起演戲的過往經歷,記憶力極好,仿佛在敘說昨天的演出。她說,我們這一代人對京劇的發展有些成就,那是下大氣力奮斗出來的,這樣的印記,當然是深刻的。
由於年事已高,她近些年已經很少到劇場看演出了,所以隻要電視裡播出京劇,她都能一動不動看上一整晚,樂此不疲。看到自己曾經演過的戲,她會回憶當年演戲的情景和表演的具體細節,實在想不起來,還會給當年同台的老搭檔、老朋友打電話,請他們幫助一起回憶。
杜先生通過看電視,認真觀察當下京劇舞台的變化和京劇人才培養情況,時而欣慰,時而焦慮。每次和杜先生一起交流時,聽到她直言不諱、一針見血的點評,不僅佩服她的藝術見解,更是深深感受到老人家那顆摯愛京劇藝術的心依然在燃燒、依然充滿著活力。
杜近芳先生自幼學藝,飽受摧殘和盤剝,新中國成立以后才得自由身,因此對新中國和中國共產黨有著深厚質朴的感情。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我杜近芳”。這是她的心聲,也是她在新中國成立之后,主動投身用京劇藝術表現新生活以及新生活中的人物形象的內生動力。
1958年,杜先生看了日本鬆山芭蕾舞團到北京演出的芭蕾舞劇《白毛女》,深受啟發,又連續看了好幾場電影《白毛女》,主動要求演京劇的喜兒。在中國京劇院一團創作演出《白毛女》時,她和李少春、葉盛蘭、袁世海等藝術家一道,對塑造現代北方農村各類人物形象,做了既有京劇傳統根基又有手段創新並且符合生活的創作實踐,為京劇現代戲創作打開了一扇照進陽光的窗戶。
杜近芳先生對這段創作經歷,有清晰的記憶。“當時我們就有這樣的認識,要演好喜兒,既不能運用京劇傳統戲表現古典女性人物的腳步和身段,也不能把生活中的人物原生態照搬到表演中,要對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動作進行藝術提煉,上升到藝術表現的層次。”她在喜兒的塑造中,把自己所掌握的京劇程式化的手段充分利用起來,從符合戲劇規定情境和人物感情出發,特別注意按照人物的心理邏輯處理戲劇表現節奏和唱腔安排。這套方法取得成功,影響至今。杜先生從《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等現代戲的創作實踐中,提煉自己的藝術理論:要演好京劇現代戲,不僅要有生活、有感情,要有時代感,也要有“四功五法”,要講究手、眼、身、法、步。“這是我成天鑽在戲裡琢磨出來的。”
在和杜近芳先生交談中,她經常會說這樣的話:“這輩子我都生活在京劇裡,我就會唱戲。”一輩子就干一件事,杜近芳先生是簡單的,也是幸福的。
杜近芳,京劇表演藝術家,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工旦行,師承梅蘭芳、王瑤卿,為京劇藝術推陳出新做出突出貢獻。代表作《柳蔭記》《白蛇傳》《謝瑤環》《野豬林》《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等,曾獲“表演藝術終身成就獎”“中國戲劇終身成就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