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困局中突圍

提起南豐，最讓人耳熟能詳的莫過於南豐蜜橘。

國家地理標志產品、中國馳名商標、中國名牌農產品﹔單一品種種植規模和產量均為世界之最，出口量和出口國家數量全國居首﹔品牌價值51.14億元……這一隻小小的橘子，不僅讓當地人引以為豪，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頗具知名度。

然而，隨著全國柑橘種植面積、產量持續增長，品種不斷豐富，熟期不斷拉長，南豐蜜橘受到嚴重沖擊，產業發展瓶頸隱現，橘農收益增長乏力。

面對日趨嚴峻的挑戰，南豐縣大膽探索實踐，促進產品優化提質、產業健康發展，走出了一條創新求變、融合發展的突圍之路。

無論是橘農的堅守和轉身，還是種植區域的規劃與調整，經歷數次陣痛的南豐蜜橘產業，如今傳遞出一個清晰的信號：

優化提純

10月26日，南豐蜜橘開剪日。

橘農曾小勇一大早就來到橘園，察看蜜橘挂果情況。橘樹的枝頭已經挂滿了果實，黃綠相間的蜜橘將果園點綴得色彩鮮明而富有生機，有風拂過，一串串蜜橘輕微顫動，一派豐收氣象。

曾小勇的果園位於琴城鎮，屬於縣裡劃定的南豐蜜橘種植優勢區。近幾年，南豐開始逐步通過健全產業發展機制，規劃先行，對種植面積進行合理布局。根據南豐蜜橘生長特性及對氣候、地理環境、土壤等方面要求，以旴江流域沿岸為軸線，劃定琴城鎮、市山鎮、白舍鎮、萊溪鄉、三溪鄉等水肥、光照良好的7個鄉（鎮）為南豐蜜橘種植優勢區，重點發展優質南豐蜜橘，面積約40萬畝。

距曾小勇的果園十余公裡處，洽灣鎮黃坊村村民黃志生在一塊高標准農田裡勞作，這塊土地以前是他的果園，今年開始種上了稻子。根據鎮裡統一協調，黃志生把農田流轉給了一家農業企業，除了可以獲得一筆流轉費，平時在田裡務工，還能拿到一筆勞務工資。

從果農到糧農，黃志生的身份轉換得益於南豐縣不久前實施的一項激勵措施。該縣在優勢區之外，劃定特色種植區和退種區，在特色種植區高接換種“紅美人”、雜柑等10余個早熟特色柑橘品種，退種區則實施“退橘還林（田）”，重點發展糧食、蔬菜、中藥材等產業。縣裡整合涉農資金，根據“退橘還田”后的土地使用情況，制訂分類獎勵措施。同時，積極實行土地流轉，開展招商引資，鼓勵引導村集體經濟組織、種糧大戶、農業龍頭企業等經營主體投身糧食生產，預計將淘汰低產橘園10萬畝左右。

“‘退橘還田’實施對象主要為橘樹樹齡偏大、經濟效益較差的橘園和廢棄橘園。”洽灣鎮一名負責人說，鎮裡落實經營主體，將“退橘還田”后的農田統一打包流轉給農業企業，發展糧食規模化生產，農民收入相較以前更加穩定。

有數據顯示，當前撫州全境南豐蜜橘種植總面積約120萬畝，分布在南豐、南城、廣昌、金溪、黎川、臨川等6個主產縣（區）。其中，南豐縣70萬畝左右，而在上世紀90年代，這個數字僅為8萬畝左右。種植面積的增長大致經歷了兩個階段：從1998年至2008年的十年間，南豐蜜橘種植面積從16萬畝發展到26萬畝，增加約10萬畝﹔從2006年至2016年期間，撫州為發展南豐蜜橘產業，開始實施“百萬戰略”，這十年間種植面積增加近百萬畝，一舉達到如今的規模。

種植面積的增加，使得產量得到明顯提高，對當地的經濟發展和橘農收入的增長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並培養出一大批種植能手和銷售能手，但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不利因素，包括土壤條件發生變化、技術管理人員不足、勞動力跟不上等等。而對於橘農來說，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南豐蜜橘的單價持續下行。這些問題也引起了當地政府部門的重視。

2019年11月16日，南豐縣委、縣政府印發《關於促進南豐蜜橘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提出積極踐行新發展理念，強力推進南豐蜜橘產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提升南豐蜜橘品質、保障產業安全為重點，構建總體布局合理、生產技術規范、果品優質安全、營銷網絡完善、品牌效益凸顯的南豐蜜橘產業體系。

《實施意見》基本原則的第一條，就是堅持合理布局，根據各鄉（鎮）的自然條件和生產基礎，遵循適地適栽的原則，在確保南豐蜜橘核心地位的前提下，確定發展優勢區域和主導品種、規模。

從擴種增量到縮減種植面積，從全面開花到劃定種植優勢區，南豐蜜橘產業正在突圍。

面對全國柑橘行業普遍存在的深加工短板，南豐在蜜橘產業化的進程中，經過不斷探索，吹響了突圍集結號：

創新融合

能夠體現國內最先進技術的果膠提取項目完成一期生產線建設，年產50萬噸蒸汽的園區集中供熱項目正在實施，2800平方米的創新研究院已投入使用……走進江西萊檬生物科技公司，恍若置身於一個恬靜舒適的體驗空間，很難把這裡和堆積如山的蜜橘皮渣等廢料處理聯系起來。

去年底，江西萊檬生物科技公司在南豐黃金工業園區落戶，其母公司廣州萊檬生物科技公司在國內食品和制藥行業有較大影響力，其研制的柑橘果膠產品達到國際同類產品水平，可以完全等量代替進口果膠。

“這個項目將致力於利用南豐當地豐富的蜜橘資源，運用先進的提取技術從榨汁后的蜜橘皮渣中提取果膠，既解決了蜜橘榨汁后廢料的環保處理難題，同時提高了產品附加值，帶動和引領南豐蜜橘精深加工產業鏈的健康發展。”江西萊檬生物科技公司總經理西作亮告訴記者，項目建成后，預計可年產6000噸柑橘果膠和柑橘纖維，產值達6.5億元。

在距萊檬科技數公裡處，有一家名叫“橘娃”的食品加工企業，公司主要經營蜜橘深加工系列產品，包括蜜橘花糕、蜜橘花餅、蜜橘酥等。走進企業標准化工廠的無塵車間，可以看見工人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

“我們這裡生產的蜜橘餡月餅風味獨特、甜而不膩，很受市場歡迎。”該公司創始人徐志華對於一派熱火朝天的生產場景並沒有太在意，他更自豪的是公司的運營：依托南豐蜜橘產業規模和移動互聯網的時代契機，線下線上相結合，以傳統零售為基礎，實行“生產制造+渠道批發+互聯網平台（C2M+分享合伙人）”的生態模式。

萊檬科技和橘娃食品，是南豐蜜橘產業深加工創新融合過程中兩種不同風格的探索實踐。他們有著同樣的信心和底氣，這份信心和底氣來自於南豐把蜜橘產業與工業、商貿、旅游業發展相融合，推動單一種植向多元增值轉變的融合發展戰略。

放眼全國，柑橘深加工產業同樣面臨短板，目前柑橘的深加工產品主要為果汁、果干等類型，產能以及品種多樣性方面還需要進一步改善。生產不集中，規模化、集約化不足，存在部門分割，沒有形成產業鏈等，而最大的問題是柑橘深加工綜合利用嚴重不足。

《2020-2025年中國柑橘深加工行業深度分析及發展前景報告》提及，世界水果發展的歷史表明，生產發展到一定程度，必須靠採后貯藏加工業來推動。開發柑橘深加工，是解決柑橘出路、增加產品附加值的一個重要途徑。據統計，世界柑橘總產量的30%用於加工，美國則為70%，巴西達80%以上，而我國目前的加工能力還不足20%，80%左右仍然作鮮果出售，一旦市場滯銷，即會造成大量損失。

受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南豐蜜橘滯銷量超億斤，當地政府部門出台多項舉措，社會各界廣施援手，橘農的損失才得以降到最小。

傳統蜜橘產業如何做優做強？如何做好深加工開發提升產業附加值和含金量？打造自主品牌、延伸產業鏈、拓展新業態。從南豐針對蜜橘產業打出的“組合拳”中，可以找到這樣的答案：

開展新型“公共品牌+企業品牌”應用試點，企業和專業合作社自創品牌，採用子母商標（企業注冊商標+原產地証明商標）進行管理，建成全國綠色食品原料標准化生產基地1個，擁有“三品一標”認証單位51家、產品63個，發展蜜橘銷售企業83戶，直銷網點覆蓋全國80%大中城市，出口擴展至全球40多個國家和地區﹔

積極引進綠色食品項目，與中國柑橘研究所、南昌大學食品學院、江中制藥集團、康恩貝集團等科研院所和企業建立戰略合作關系，研發關聯產品，提高蜜橘附加值。先后引進吉品飲料、橘娃食品、果果生物等食品企業63家，其中國家級龍頭企業1家、省級龍頭企業6家，開發了蜜橘汁、橘糕、橘酒、橘茶、蜜橘普洱等20余個產品，連續兩次獲評全國食品工業強縣。

大力發展以蜜橘產業網、蜜橘旗艦店、微商等為平台的電子商務新業態，已建立電商服務站點63個、電子商務公司79家，拓寬蜜橘銷售渠道。精心打造了30余個集休閑、觀光、體驗於一體的“橘園游”項目，創建了橘文化旅游產業集聚區、觀必上樂園等一批“橘”字頭的國家級、省級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示范點，推出親子游、研學游等多種旅游方式，全縣旅游人次、旅游收入連年保持兩位數增長。

南豐蜜橘產業創新求變的前行步伐愈發堅實有力。

從改造傳統橘園到建設智慧橘園，從單一的發展戰略到高質量發展體系的形成，承載著南豐蜜橘產業未來期待的是：

數字賦能

數十年的蜜橘種植經驗，讓曾小勇養成了一進橘園能對空氣濕度、土壤養分、蜜橘生長情況把握得八九不離十的准確判斷力，雖不需要在橘園待太久，但每每遇到酷暑或者下雨的時候，他經常全身濕透，不是淋濕就是汗濕。

相比之下，南豐現代柑橘產業科技示范園的“90后”技術員小劉則要愜意許多。坐在南豐柑橘大數據中心指揮系統的操作台前，他隻要輕點鼠標，就可以監測到示范園內500余畝不同種類柑橘的生長情況。土壤濕度指標一旦低於設定數值，自動灌水系統就將啟動﹔他時不時會將鏡頭拉近放大葉片細節，如果存在病虫害發生情況，系統將自動識別病虫害類型，並自動調配相關藥物進行噴淋處理。

這套智慧果園管理系統已經在全縣42個精品橘園中發揮作用。通過物聯網遠程監控系統，能夠對橘園的光照度、溫度、空氣濕度、土壤濕度、病虫害和田間管理情況進行數據採集，橘農、特約技術專家可通過計算機、手機APP進行實時監控，消費者則能通過這一智慧化系統，獲得橘園全景觀測、預定果實採購、質量追溯等功能服務。

“在蜜橘種植、管理、銷售中充分運用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現代科技手段，為蜜橘產業發展插上智慧翅膀，能有效提升蜜橘品質，推動蜜橘產業健康可持續發展。”南豐縣蜜橘產業局副局長黃國安向記者介紹，當前南豐縣正在大力建設生態精品橘園，集成應用有機肥改良土壤、生草栽培、配方施肥、水肥一體化、綠色防控、大枝修剪等先進實用技術，引導橘園主體提升社會責任和現代農業理念，自覺進行基礎設施提升，構筑完備的水電路基礎設施，建成高標准精品示范基地。計劃在今后兩三年時間內，建成精品橘園100個。

“加強蜜橘優良品種提純復壯及群體選優工作，積極推進以南豐蜜橘公共品牌為主體、企業自主品牌為補充的母子品牌體系建設等一系列系統化的設計，是促進南豐蜜橘產業高質量發展的舉措，歸根結底是讓百姓種出好果，賣出好價，有好收成。”在南豐縣副縣長陳斌的話語中，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自信。

記者手記

創新匯聚發展力量

翠羽流蘇出天仗，黃金戲球相蕩摩。這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對家鄉特產南豐蜜橘的詩意描述。

南豐蜜橘源出乳橘，從唐代開元年間落戶南豐成為農家主要果樹栽培品種以來，已經有著1300余年栽培歷史。其以“圓潤秀小、色澤金黃、皮薄多汁、酸甜適口、少核化渣、清香獨特”的鮮明特色享譽古今、馳名中外。

一段時間以來，受資金、技術、人才的制約，南豐蜜橘產業的規模化、集約化和組織化程度還不高，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不夠強，做優、做強南豐蜜橘產業的任務艱巨、任重道遠。

欣慰的是，記者在採訪中發現，情勢正在發生改變。當地政府部門、企業家、橘農面對產業困局，正在不同領域釋放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謀求新形勢新挑戰下的產業發展突圍，包括加大科技投入提升品質、加強果實採后商品處理延伸產業鏈、規范市場搞活流通等。

如今，這隻被當地稱為“千歲貢品”的橘子，歷經了千余年的時光流轉，在陣痛中逐漸重生，再次顯示出愈發醇厚的生命力，並與千載非遺儺舞、千秋古窯瓷器、千年古邑老城相互映襯，傳遞著堅定的文化品牌承載的產業發展信念。

我們能夠從中感受到一股創新融合帶來的力量，看見一個厚重而又充滿期待的未來。

專家觀點

延長產業鏈條提高產品附加值

中國工程院院士，華中農業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鄧秀新

在未來，柑橘產業的利潤可能會降低，這就促使我們必須通過其他路徑，延長產業鏈條，加大規模化以及提供專業化服務來解決這個問題。隨著柑橘產業鏈條的延伸，利潤高低也有分化。育種、種植、品牌建立和營銷，各個環節的利潤是不同的，具體來說是兩邊高、中間低，符合現代工業中的“微笑曲線”。如果柑橘產業發展中隻抓生產，隻抓增收，那麼利潤肯定是最低的，因為利潤主要流向品牌營銷。

面對產業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困局，需要政府來協調，把無序的生產狀態組織成有序的生產狀態，這中間還需要政府與科學家進行合作，運用推廣好科學技術。比如通過社會化服務組織進行病虫害防控全程管理，逐步實現柑橘農藥施用甚至其他栽培管理的規范化和標准化，以此保障市場上柑橘的安全和品質，同時通過各種合作社延長產業鏈條，提高產品附加值。這個趨勢正在發生，未來還會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記者 溫 凡）